那天，刘河坐在龙须河高高的河岸上，重新审视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小村子。环绕村子的那些山似乎没有记忆中那般高大和不可逾越了，对面的石头山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显得有些落寞，上面不见了泥猴猴们攀爬吼叫的身影。那是因为小学校办得越来越正规了，此时娃娃们都规规矩矩地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呢。乡村教育迎来了曙光，大山们只好在午后的困倦中，回忆那些“门庭若市”的往昔。山脚下，河岸上黄绿色的麦田像一个个等待检阅的方阵默然地肃立着。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些麦田已经划归各家，刘河仔细地看了看对岸的麦地，并没有发现它们与以往有什么不同。是的，麦地还是以前的麦地，但是主妇们做面食的手法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拿蒸馍来说吧，就变换出馒头，花卷，蒸饼，包子，烧卖，蒸饺等五花八门的做法。胀鼓鼓的粮食袋子激起妇女们无穷的创作灵感，她们的“作品”在家里的饭桌上每天都会变出一些新的花样，让她们的男人们和娃娃们的口福之欲得到最快意的满足。刘河的目光最后落在眼前这条埋藏着他无数或苦涩或甜蜜回忆的龙须河上。对于这条河，他有着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复杂情感：他爱这条河，但却不眷恋她；他亲近这条河，却只是在河边稍作停留；在梦中这条河是宽阔喧闹的，而眼前的她却是瘦削寂寥的。
刘河的出现，在这个几乎被人们遗忘的山沟沟里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骚动。这骚动在暗夜里酝酿，在天光大亮时却隐匿了踪迹，直到日头西垂，它们才在晚霞的掩映下扭扭捏捏地粉墨登场。刘河是这支地质队的技术员，每天一下班，他就骑着他的电驴子招摇过市地去母亲的店里帮忙，电驴子发出不可一世的嚣叫，在坚硬的土路上像只受惊的野马疾驰而过，然后戛然而止，他帅气地偏腿下车，轻轻一抖，就能抖落一地瞪得圆溜溜的眼珠子和流着哈喇子的嘴巴子。刘河一进店，母亲简单地给他交代一番，就到后院新盖的砖房里去准备晚饭了。自从刘河回来后，她母亲承包的这家商店的生意就格外地红火起来，尤其是在日落之后。
刘河一边在柜台后面忙碌着，一边冷眼旁观着这些乡下人“红男绿女”的夜生活。来这里买东西的大多是老人、娃娃和婆娘们。老头老婆子们弓着腰背着手，有的拄着拐杖，慢慢地踱进店来，在柜台前停下来，仔细瞅着柜台里或架子上他们感兴趣的货品，有时还会打问上三两句，那样子不像是在买东西，倒像是在给孙子选媳妇儿。最后，他们终于选定了要买的东西，摸索半天从裤腰里掏出个钱袋子，用指尖沾着口水，一张张点清楚了，把温热的散发着膳腥汗臭味儿的票子一本正经地交到刘河手里，然后，连声招呼也不打，拿起他们的东西就自顾自地踱出店去了。婆姨们大多是一副匆匆忙忙、风风火火的样子，有的包着头巾，有的戴着草帽，有的甚至系着围裙，买完东西后，她们会“呵呵”笑着客气地说声“小刘，你忙着”然后就一股风似的卷出门去，真个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那些泥猴子们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大都像兔子一样，连蹦带跳地蹿进店来，对大人打发他们来买的东西，娃娃们大多显得漠不关心，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刘河找给他们的毛票，然后抽出一两张来换成让他们直流口水的零嘴，作为这次跑腿的犒赏。小伙子们大多是来买烟买酒的，买完东西后，他们并不着急离开，而是三三两两地围坐在店外凉棚底下的桌子边悠悠闲闲地喝起小酒，他们一边喝酒一边高声大气地谝闲传。其实，他们也不单单是在喝酒喧谎，他们似乎更像是在期盼着些什么……。
“笃笃笃”等待已久的天籁之音终于出现了。尽管仍然在吆五喝六地吼喊着划拳；尽管仍然在口沫横飞地高谈阔论；尽管嘴巴并没有停止咀嚼和嘌唧，但小伙子们的耳朵却早已捕捉了到了那可爱悦儿的声响。但他们却装作毫不在意地继续着他们的表演，控制着